0.
正是崩坏能的影响，黄昏时分苍穹毫无任何的蓝，天边的云层层满满，昏黄地叠在一起，不同的云在风的牵引下融合又打散，变换着融成水墨画一样的背景，又远远渲染出去，暖色调晕得整个天命总部极具科技感的设计都柔和了起来，那平日闪着光的高新科技狰狞武器，都仿佛落了灰一般显得沉寂古旧。
奥托·阿波卡利斯摆弄着猩红的液体，从锥刺到长剑不停变换，悠闲地望向空中的西琳，目光却透过第二律者看那天空，觉得被崩坏侵染的颜色，接近很久以前惊鸿一瞥的火烧云。
1.
这场计划奥托蓄谋已久。
最早追溯至卡莲·卡斯兰娜被处刑当天的夜晚，天命为无耻盗贼的死庆祝，卡斯兰娜誓要守护的人民也只把此事当做普通的处刑。只有奥托·阿波卡利斯惶恐又难得虔诚地在虚空万藏中探寻着补救的方式，所有的怨恨、自我满足一般的爱全数化为扭曲的动力，就连崩坏的意志都自认为不能媲美他的疯狂。虚空万藏拟态的幼年奥托总是身着他与卡莲初遇时的修士服，眼睁睁看着这位阿波卡利斯家的天才接触禁忌，嘲笑人类永远有致命的弱点。
奥托早已遥遥想好自己将要做的事——复活那位圣女。尽管还只是妄想，但死之律者的能力在那一刻就印入了他的眼帘，使他对崩坏再无任何恐惧，为了卡莲，他从此只升的起恶劣的利用之情。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除此之外的目标。
连莎士比亚的话剧都写不出如此叛逆的目标，奥托却实践了一切的准备，他在卡莲的尸体被装进棺木吞入火焰前就谋反了，他闯进父亲与兄长的房间，用他的研究废料一个个将他们毒死，几乎只是在报复和发泄暴戾，再道貌岸然地宣称自己对父亲和兄长的突然暴毙万分悲戚，不得不坐上主教的宝座。但他只会比他的父亲更过分，同样压榨人民，同样不需要任何反对之音，甚至—他的身体里还藏着无穷无尽的疯狂和不尊重。
道貌岸然这个词尚且是未来符华用来形容他的，奥托不置可否。
他与符华的第二次相遇在成为主教的第一年，他还愿意在奥托薇拉面前摆出温柔的模样，也大没有将卡莲的形象神化成完美无缺的圣女又毫无愧疚之心地解剖她的遗体，尽管他人眼里他都是一样的残暴。那是奥托·阿波卡利斯罕见的存留人性的时期，神州的赤鸢仙人却早早便是冷淡又古板的性格，印象里的他还是那个挡在钥匙的守护者身前孤身一人的青年。
只是听闻远东神州发生了大事，主教抱着探寻如何入侵神州的心思介入，却未曾想神州的仙人会来向他求援，符华给了他无法拒绝的合作理由，无论是上个纪元文明的科技结晶，还是符华本身的力量——即使是失去大多数力量的赤鸢，在天命里也足以成为一股威慑力。而代价不过是保护神州罢了，这相当于给了天命暗中掌管神州的理由。
事实上，奥托未来的任何时刻想起这场合作，都认为这是自己五百年内最为正确的选择。
“那么…合作愉快，我的朋友。”
奥托与她友好的握手，极有绅士风度的行礼，甚至询问了是否需要他送出去，被回绝后也未曾气馁，他目送已是灰发的符华离去，始终无法把她和那个仙人重合起来，但无法重合对他来说是件好事，毕竟神州的仙人给他的压力还历历在目，深刻在心。
在他发现符华并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时，这个人就被纳入计划中了。
2.
绝不能、绝不能让她过去。
符华颇为艰难地纠缠西琳，布洛妮娅和德丽莎安全前她绝不可以倒下。第二律者说的话句句诛心，言语总是扎在最尖锐的地方，即使不知道符华的过去，她絮絮叨叨的话语总有一句话是碰到伤口的——神州有句话怎么说？只要你真心想打击一个人，你永远也不愁找不到句子。符华索性选择不去理她，封闭了听她讲话的意识，在战力方面仍被碾压，符华的攻击暴风骤雨一般迅速，相位穿梭比她的速度更快，死劲贴着西琳的身子掠过，留下的伤口就转瞬愈合，甚至不给她加深伤痕的机会。
这一开始就是场不对等的战斗，符华上一秒侧身躲过两根女王看似随便甩出的光矛，前倾想要出拳，下一刻西琳就似乎是想起了曾经不好的回忆，没有了和她玩下去的心思—她可不想被耍第二次。虚无之锁的禁锢使符华动弹不得，月轮装甲碎裂的声音似乎在她耳边响起，西琳抓住她头颅，毫不留情地使力，符华的脖颈与身体仿佛要分离开来，五脏六腑都在接近窒息的状态下剧痛起来，她仍紧绷着肌肉咬住后槽牙，毫不用怀疑、西琳一旦松手她紧攥的双拳就会落到对方脸上。
西琳没有刨根问底询问她的秘密，第二把神之键又如何？就算十二把齐聚，无法使用也就是废物罢了，杀了她便安心了。
让她无法安心的，是突兀从旁传来的掌声。
西琳的心情开始厌烦，究竟哪来这么多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来阻止她？这位小姑娘——就当真有这么多为了她不顾性命的人？
好在奥托并非为了和她开战而来，他只是想要保住符华。让德丽莎当牺牲者与让符华当牺牲者对k423的刺激是相同的，即便如此奥托也选择让自己的孙女去当这个牺牲者，自然不会在此让西琳杀了符华。——他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是符华更有利用价值，真正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3.
奥托对西琳不知真心假意的恭维听的符华反胃，那些话还没有奥托身边的血锥百分之一的作用，奥托却乐此不疲，这些夸奖符华听的烂熟于心，奥托总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然而他将要做什么没人想得到。在西琳离开时符华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欣喜，比起自己的安危，符华更在意德丽莎和芽衣她们，奥托却并未想告诉她，语气平淡得像是想与她单纯叙旧。符华强忍着咽下喉口腥甜的血液，疼痛未能阻止她打断奥托的治疗。
“…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你分明知道她会追上德丽莎她们，你也知道西琳会做什么，为什么你能这么冷静的逼退她，又为何要来救我？奥托听得出所有言外之意。
奥托的目光一寸寸打量过符华破裂的伤口和全身，最后停顿在符华的耳边——他记得影骑士月轮的装甲配备了耳环，奥托当时随手翻了送上来的装甲模型，护腕、尾翼、头饰、面具，精简又具有机械风格，这外表与能力都挑不出错的第四代女武神装甲的确像是为符华量身打造，不过太有一个人的风格也实在无趣，因此他才画蛇添足地写上推荐配置同款式耳环，为她的一丝不苟加点装饰。但符华没有戴也在预料之中。
奥托抬手，不再在意这令人心烦的细节，眉飞色舞地全盘托出他的计划，他想，这真是个天才的计划，用人类来将律者控制，用人类的爱创造这种奇迹，除了对卡莲的爱如此极致纯粹的他，还有谁能想的出来呢？！
4.
他已经疯了。
符华大笑。比拟奥托实验成功时的猖狂，声声尽是自嘲，她为自己的想法忏悔，为那些因奥托的目标而死去的人不值，奥托·阿波卡利斯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妄图和他合作的符华做了最为错误的选择。
奥托刚介绍完长篇大论的计划，现在却沉寂了，只剩下符华的笑声慢慢散去。直到符华也默然，他才开口询问，背起一只手，高傲得亦如毋庸置疑的独裁者。
“我的朋友，我现在认真问你。”
他仍然选择用那个称呼做开头，他对“我的”这个词总是偏爱，这明显是占有欲过剩，从我的圣女、我的卡莲与我的小德丽莎开始，直至如今只剩下我的朋友。
“你的行为已经超出我的控制，所以我选择告诉你一切。”
奥托·阿波卡利斯自认拿出了双倍的仁慈，这位暴君从未这么给过特例——他知晓符华内心对天命的不满，却打算给她一个机会。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反抗我吗？”
“你——还是要阻止我吗？”
说你绝不会这么做就好，就算是谎言也无妨，只要维持着表面的安宁即可。连你带走的魂钢抑制剂我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奥托与符华目光相接，眼底透出复杂的神色，对于他来说这近乎乞求。
符华的笑声与声音中的虚弱消失了，宛若回光返照，每一个字都笃定又掷地有声。
“…朋友？”
她的停顿可疑的长久，念出这二字也带着讥笑，奥托却宁愿相信她是因力量不足而停下。
“你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良知…只有深不见底的自私与谎言…”
奥托的眼睛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又垂下来看着符华。
“践踏他人的感情，玩弄他人的命运……”
“奥托·阿波卡利斯…”
符华唤出他的全名，用被冠上主教之意的姓氏代替尊称，近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在虚伪的主教面前说出了真话。
“你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可悲…和憎恶。”
雷鸣乍响。
5.
那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长到这五百年的记忆，恍如梦幻泡影，在他的眼前一一消散，化作虚无。
奥托的记忆是清晰的，他暴力地把自己的记忆塞入每一个身体，从不去思考自己是否只是有着奥托记忆的其他人，只要闭上眼睛，那些记忆就能源源不断地涌现。他回想起的仅是关于符华的片段——符华讥讽他吝啬到直到奥托薇拉死也只给了那个孩子一个名字，符华硬撑到承受不住被扶住后片刻便要拍开他的手，他在战场上透过符华的眼镜拍摄里看见符华战斗的样子，符华在深潜记忆后忘记一切仍为那被遗忘的过去落泪，还有符华在天命残忍的实验面前从不张扬做声，甚至让奥托觉得他和她本质上是同道人。
这长时间的生存是多么无趣、又痛苦，奥托最后寄托在他人身上的微薄感情终于要消失了。呵，多么可笑，永生的仙人在双手沾满鲜血后如今还保留着人性，甚至对他的行为厌恶起来了。
奥托的视线偏移，天边已经黑了，崩坏带来的艳黄依然闪耀，极光一样飘散着。隐晦的暗将奥托遮进阴影，符华却仍在光中。
他忆起恍如隔世的初遇。神州强大不可战胜的赤鸢仙人背光站在夕阳里，沙场不停翻滚的黄沙外，远处是遮蔽了大片阳光的火烧云，近处是被她击败的卡莲·卡斯兰娜，昏黄把符华的颜色也染的温和起来，她冷淡瞥过二人的红瞳，她模糊在光影中的面部曲线都是如此，奥托分不清那动摇的赤色究竟是符华的发尾在他眼中晃过，还是仅仅在她光芒下黯然失色的光与云。
符华五百年前后的身影乍然重叠了，与天边同样的云一般重叠。
奥托却已不是曾经的青年，他连神都要握在手中，何况只是被称为仙人的人呢？
6.
那是一段极短的过程。
短到他回过神来，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奥托绝不会在复活卡莲的计划与符华之间选择后者。
拟态·天火圣裁散着光，与这黑暗的环境格格不入，奥托的手按上扳机，一个呼吸后就停住了思绪。
“赤鸢仙人…我没有说谎。”
他舌尖在齿下转动了几圈，迟疑后，最终未曾反驳她所厌恶的恶人品相，只回应了一句话。语气骤然改变，连称呼都不再相同，符华的话似乎激怒了他。平时奥托的声音像是狂风骤雨前的清风，轻佻且不可一世，带着危险将来的气息，现在微风凝结成了冰刃，成了致命的武器。
哈，神州的仙人、神州的守护者、我的朋友！正是如此—你才会是点醒卡莲的那位仙人，你才会为了守护的约定而活。
奥托似乎不无悲哀，表情笼罩在黑暗中。
符华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自傲的觉得刺伤了他，固执地笑，用轻蔑的笑嘲讽他，正如奥托所想。
二人的游戏该结束了。
7.
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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